午时一过,沈老爷便到了庭院,神色谨慎,笑着问:唐公子,不知事情可有些进展唐周看着他,沉吟道:进展是有,只是……
沈老爷立刻正色道:只是什么
唐周知道自己已经摸到一点端倪了,却又有种始终被牵着走的感觉。他不能总在暗中观察,所得的猜测,不管编得多圆,依旧还是猜测而已。我感觉到西南角的怨气最重,就循着过去,结果发现草堆下面有具尸骨,埋得很浅,看起来埋的年数还不长。他慢慢道来,果见对方的脸色剧变,嘴唇嗫嚅,欲言又止。
唐周微微一笑:自然,在下只是天师,不是捕快,也不想追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可是沈老爷你也不希望自己身边总跟着一股怨灵罢
沈老爷脸色苍白,许久才道:这件事,其实还要从老夫的发妻说起。老夫的发妻是彝族人,依照那边的习俗,人死之后都是拾骨葬。
唐周听他一开口便是毫不相干的事,更是莫名其妙,却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。颜淡本来已经转身回客房去了,听他这样说又折回来。只听沈老爷继续说:拙荆一家在彝族中有些地位,彝族中很多有地位的人家都会巫蛊之术。她刚嫁入沈家的时候,她告诉我,她是家中唯一不会巫蛊之术的人,所以家中长辈才没有反对我娶她入门。
拙荆嫁入沈家之后,思乡情切,于是我便打算搬到彝族那里住。在那里,我见过一次拾骨葬。那时候,族长刚过世,他的子孙们将他的尸首直接埋在屋后的地里,只挖了一个浅坑,每日用滚水浇在土上。我那是第一次见,惊骇莫名,而我们中原人一定会买了厚木棺再入土。
唐周越听越莫名其妙,只能道:汉夷习俗大多很不相同。
这样每日都浇些滚水,过了两三月之后,尸首就腐烂了,滚水一浇之后骨肉分离。彝族人再把填埋尸首的坑挖开,将白骨取出来,用罐子装了埋到山上去。据说那些养巫蛊的彝族人留下的尸骨里也有蛊虫,用这个方法可以不让里面的蛊跑出来。沈老爷叹了口气,这样的场面,只要你见过一次,就不会忘记。后来拙荆过世,我便带了小女来到青石镇。那时候怡君已经懂事了,开始照料家里。我见她这般能干,就放心地出门走商去了。
颜淡突然问了一句:你们搬来这里多少年了
整整有七八年了,怡君和湘君今年也有廿四岁了,可惜都没有找到好人家嫁了。他顿了顿,又接着说,有一次我去南都走商,快三个月才回家,回来之后就觉得怡君和平日有些不同。两位今日也见过她笑起来的样子了吧,似乎有那么几分古怪。我心里不安,晚上睡得也不踏实,结果半夜里去账房,想把没看完的账目看完。走过庭院的时候,我看见怡君用花锄在那里埋什么。我本想当作没瞧见的,谁知心里越来越不安,账目也看不进去,只好回到庭院,在她埋东西的地方把土翻开来看,结果——沈老爷突然用手捂住脸,很是痛苦不堪:我看到一具尸首。那具尸首死状很难看,身上的血肉都已经干了,像是被吸尽全身精血一样,面皮发紫,双目圆睁,皮肉几乎贴着骨头……我当时就明白了,拙荆曾经说什么不懂巫蛊之术,都是骗我的。怡君她就会这些邪门歪道!
颜淡若有所思:也就是说,我们在草堆里找到的那具尸骨之所以埋得这样浅,只是在等它烂到只剩下骨头,之后再用拾骨葬埋一遍
沈老爷默默点头,许久才继续说:这之后,青石镇上开始隔三差五有人离奇暴死,大家都说是娘娘的厉鬼在害人。我却知道不是这样的,他们……都是被歹毒的巫蛊之术吸干了精血。我心中有数,可是怡君毕竟是我的女儿,我自然不能多说多问。正因为无端惨死的人太多,我心里到底还是不安,于是找人作法驱邪,请了好些人,其中有不少是很有名的天师,最后大多都不告而别。我猜想他们中的不少人,已经埋在地底下了。
唐周轻咳一声,淡淡道:沈老爷,这件事你只是猜测,没有真凭实据。你且宽心,我不会说出去的。